Thursday, January 31, 2008

安全岛


夹在两旁飞驶的车速之间的一个狭小空间里。常觉得这本身就一种反讽的意味。左右两边有如时间隧道,不管向前或向后,引擎的速度以及驾驶盘的方向从来都不会犹豫不决,只会一去不返,没有回旋的余地。

有时,庞然大物般的罗厘或巴士笨拙地经过身边时,身体与机器之间的距离可以近得让身体感受到威胁,却又从来不会触碰到身体;有时摩托车闪过,身子似乎都会被吸走,其实只是衣角和头发按捺不住而已。离开这个非常小的空间,车子便不停地闪过、轰隆而过,什么时候不小心脱离了这个安全地带,可能连性命也会丢失。偏偏处在这样的一个狭小地带里,你是绝对的安全。

割断时间
24岁时,我遇见了她。白里透红的脸颊泛起了稚气未脱的笑意,亲热地催着我赶快霸好床铺,担心这样好的一个床位会让其他人抢走。她的结婚照早在去年已经拍好了。三个月前,他在切生日蛋糕时许愿,这一辈子,他要跟她在一起。三个月后,我却遇见了她。在等待黄山的夕阳上演时,她突然把头靠在我瘦弱的肩上。那个时候,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。于是,结婚照必须收起,家必须搬迁,朋友和父母必须有所交待,心的跑道却未必能够接轨。

男人一脚踏两船,结果掉进海里的并不是他。整个事件的结局只能化成她手腕上的那道隙缝上。这条缝隙底下流动着血液,蹦跳着生命的节奏,与心脏遥相呼应,却似乎再也与她无关。

时间成功地愈合了深邃的隙缝,与此同时也似乎把她包裹在新的肌肉组织里。隙缝外的时间不会犹豫不决,没有回旋的余地,她始终自顾地留在阴暗的隙缝里,心里的时间滞留在去年的生日那天。夏季让人热出汗,她却是冰冷一块。

眼泪见光
开始感应到身体的召唤。我需要一家电影院和一部伤感的电影。阳光越是强烈,身体的影子被拖得更深邃。岛国的阳光从来都不缺席,只是照射的角度无法直达心房,所以常常生病,常常需要电影院。

网际网络的空间无限,资讯的永无止境,谎言的千变万化,却始终没有给眼泪留一个小小的空间。

电影院外的世界纷乱,而电影院内则自顾地上演着自己的世界;电影院外人们的故事纷乱,电影里的演员则煞有介事地上演着虚构的故事。虚构的时间,虚构的情节,虚构的感情,在这个黑暗的地域里却牵动了观众真实的情感。只有电影院的空间里,借着别人的剧本、透过别人的镜头看着扭曲荒诞的世界才能将自己的眼泪合法化。电影院以外的眼泪是一种不专业的表现。

黑暗的世界中,演员的表情放纵;只有这个黑暗的空间中,自己的悲伤才能见得光。电影落幕,在灯光亮起之前将眼泪收起,若无其事地再一次走入冰冷的阳光中。
这何尝不是一种双赢的手法。

铜像的温度
行人穿越了安全岛到达马路的对岸。不管向左向右,双脚的速度以及视线的方向从来都不会犹豫不决,只会一去不返,没有回旋的余地。有时,体积庞大的行人经过他和她的铜像时,身体与铜像之间的距离可以近得感觉到体温,却在一瞬之间又走远了;有时,以跑代步的人奔过他们的身旁时,似乎可以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震动,经过之后,一切又恢复了正常。

就在这里,他和她相拥着,靠着彼此冰冷的铜铁肌肤。北欧的阳光有点微寒。然而,不管身旁的路人方向何去,这一刻,他和她就在这片狭小的安全岛上、在彼此狭小的拥抱中取暖。

安全岛
很诡异。在最危险的地域之中,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安全。就在这样的空间里,时间仿佛静止了,世界仿佛真空了。只是仿佛而已。头发披散着,衣物飘扬着,心却维持在一种冷静的状态中。这一刻,在这里,才能够绝对安全。


--------2004年